故人（1/ 2）

谢雨晞把拖把放进配套的桶里，脚踩在踏板上把拖把上的水放掉。午后的阳光是慵懒的，实木家具的气味在空气中静静流淌着。时钟以一种尽职尽责同时百无聊赖的节奏在走动着——一个容易让人产生睡意的下午。

谢雨晞用拖把又完成了一个“之”字，就在这时，一楼的一间卧室传来了东西掉落的声音。

“小凡，别闹了！”她脱口而出。

随即她就愣住了，一阵寒意瞬间涌上心头。

她突然想起来，郭逸凡在蔡忠家睡过头了，她没有把他带回来。

那声音也不可能是张亦可搞的鬼，他吃过午饭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，谢雨晞回来时还在房子里搜索了一遍，他不在。

“我不吃药，你们都是骗子，骗子！”一个声音从卧室传过来，突然就划破了这午后的宁静，光线一瞬间就暗下来，也冷了下来。谢雨晞打了个哆嗦，全身止不住地颤抖——这声音多熟悉啊！可是……

她循着声音找到那间卧室，卧室里又有一个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，惊得她的心一阵猛跳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打开门。卧室里的情景扑面而来，像突然把她拉入电影的场景中。

二手的虎纹座椅不见了，梳妆镜和小柜子也不见了，甚至连那张木质的小床也没有了。屋子里所有的布置都变了模样，墙角里堆放着几束稻草，屋顶上悬着一颗黑乎乎的灯泡。在小床的位置出现了一张铁床，旁边则是掉了漆的暗红色小木柜。铁床上坐着一个人，他的领口敞开，似乎还是无法喘息的样子。绝望和痛苦在那张脸上扭曲地交织着，他把手中的药瓶狠狠地摔到地上，眼泪落下来。

“我完蛋了！你们都骗我，你们都不让我知道！”他歇斯底里的叫着，药瓶在地上破碎，药粒蚕豆般跳动着撒了一地。

谢雨晞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和那个药瓶同时碎裂了，“三舅！”她轻轻叫了出来，声音又恐惧又难过。

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，床上的蔡明向她看过来，扭曲的表情舒展了一些，“是小雨啊！看到没有，舅舅成这样了！”他笑着，手按在额头上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似乎随时都会散架一样。在笑声的末尾，他的抽泣声蔓延开来，“舅舅成这样了，舅舅就要死了！”他哭着说。

“不，”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，谢雨晞抽噎着说，“舅舅，你已经死了。”

“死了？”蔡明的动作，声音一瞬间静止了。谢雨晞后退几步，站在门口，不敢再前进一步。

蔡明又笑起来，“你胡说，你胡说！”他的表情瞬息万变，“来，小雨，凑近点看，凑近点看再告诉我舅舅死了没！来呀！”他大吼一声，眼泪在空中飞舞着，闪动着，划出一道道亮线。他试图站起来，却由于太过虚弱没有成功，他的膝盖绊到了被子，“咚”地一声栽下来。

“舅舅！”谢雨晞前进几步，又迅速退回去。蔡明两眼对着天花板，眼睛里充满绝望。

“我不想死！”他喃喃地说，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下，在地上摔碎，却溅起了一阵尘雾。

了无声息，甚至之前重重的喘息声也停了下来。

“舅舅啊！”谢雨晞走过去，双手颤抖着想要给他合上眼睛，触手的时候，却感觉到他的眼睛后缩了一下，谢雨晞的手指弹回去，看到他的眼睛上出现了一个洞。

心脏和喉咙之间仿佛搭起了一根连线，心跳越来越快，而喉咙也越来越收紧，谢雨晞向后跌坐过去，胃里翻涌不止。

蔡明眼睛上的洞越来越大，洞的边沿，皮肤像沙子一样碎裂成粉末状并沿着洞口流下去。与此同时，他的脸部，衣服以及四肢像破碎的瓷器似的裂开，并在很短的时间内碎裂成砂状。五颜六色的沙子沿着他的身体流下来。他的肋骨一根根历历在目，肋骨间的皮肤则向下流动着，发出沙子流动的细细的声音。

“这怎么可能，怎么可能啊！”谢雨晞边哭边喃喃地说着，腿软了，她站不起来，只好爬出了房间。仅仅在此时，她感觉客厅的门距离自己是如此遥远，而自己的速度又是如此之慢。脑海中一个声音刻薄地告诉她天气很好，只是她永远也到不了那个地方，永远也出不去了。

沙子流动的声音停下来了，周围静悄悄的——下午又回来了，谢雨晞却怕的要死，恐惧感在她腿上重重地压着，直到她爬到从窗口投下的一片阳光处，力气才稍微恢复了一些。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，像个初次学走路的婴儿一样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。

“啊——”走出院子的时候，她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叫了出来。她叫过一声之后，心中的恐惧和悲伤才减少了一些。她转过身，老房子在眼中微微地跳动着，像一颗黑色的心脏。

恐惧感被炫目的阳光压制着，却还是剧烈翻涌着。谢雨晞无意义地摇摇头，她加快脚步，距离老房子越来越远。她的脑袋晕晕的，里面什么内容也没有，像中暑似的。她凭感觉走了也不知道有多久，才看到蔡忠家的遮阳棚。

进了门，她目光呆滞，满头大汗的样子把赵彩云吓了一跳。

“哎哟我的祖宗，你这是怎么啦？”她急忙走过去搀着谢雨晞，像抬着一袋棉花似的把她扶到沙发上。

“我，我不知道！”谢雨晞面无表情，她确实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，脑子里残存的只有无名的恐惧。一幅画面出现在她的眼前，越来越清晰，是她离开卧室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蔡明。

“三舅！”她虚弱地说了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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